【“在一起,师院人众志成城抗击疫情”征文选登(三十七)】

2020-06-16 10:08:02 

萤火点点,汇成人间星河

作者:李慧

老人常讲,当你闻到了每家炸鱼、炸丸子的香味,你听到家人在你身边唠叨、亲友来家里串门子时,年味就有了。己亥岁末,年关临近,浓浓的年味被人们戴着的口罩挡在了口鼻之外。

(一)

毛勇看了一眼母亲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又看了一眼同事们忙碌到没有时间回复的微信,内心挣扎。

饭后,在母亲高兴地跟他聊到今天她买了一条大鱼准备过年做他最喜欢吃的糖醋鱼的时候,他对父母坦言了自己有前往一线进行抗疫的想法。母亲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父亲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屋里的热闹顺着通风的窗户飘了出去。他看到母亲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松动,松弛的眼皮没有留住眼眶里闪烁的泪光,刚刚还高昂愉快的声音此时全部变成了犹豫:“一定要去吗?”毛勇想要在母亲恳求的目光下说不,这个时候他的脑海里又闪过同事们半遮的脸和残缺的笑容。他们在灰暗的天空下,被星星隐去了双眼。

他看着母亲流泪的眼睛,告诉她:“妈,我是医生。”母亲看到了儿子眼中有和她一样的害怕,但他还是告诉自己,他是医生。她抓住了他心里的害怕,对他说:“可是你是我们的儿子!我们只有你一个孩子!”毛勇拉住了母亲的手,他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灼伤了她一个当妈的心。“国家需要我。”毛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心上的血溅到了白衣上,燃起一簇火焰照耀起未愈的人间。屋里的暖气在母子身上打了个结,把他们紧紧地连在一起。

母亲松开手,颤抖的嘴唇说不出话来。父亲拍了拍母亲的背,看着毛勇,眼中赞赏的意味更多一些。他舍不得儿子,他知道儿子长大了。他对妻子说:“让孩子去吧,我们尊重他的选择。”

毛勇回到自己的屋里收拾东西,母亲走了进来,帮他装好衣服后,又熟练地把一些方便携带的吃食压进行李箱。毛勇看到母亲有些佝偻的背和干枯的手,鼻子一酸。他被愧疚的情绪和责任的重担挤压着,他只能看到一条路,他也只有一条命,他可以待在原地,但从他选择了那身白大褂的时候,他就强迫自己,让自己不得不往前走。 “到那了别逞强,有啥情况记得跟家里说,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母亲声音比起在客厅时已经冷静了很多,她的世界很小,装着自己的儿子。她怪自己不争气地流下了眼泪,让孩子有了负担。

她站在家门口,整理了毛勇的衣领和帽子,对他反反复复地说:“要注意休息,要平安回来,一定要平安回来啊,等回来了妈给你做糖醋鱼吃。”毛勇拖着行李箱走出了家门。

“勇仔,”张大妈看到拉着行李箱在往外走的毛勇,“大过年的,你怎么走啦?”毛勇戴着口罩,跟她说:“大娘,我要回医院。”张大妈一听,立马拉住了毛勇,不让他走。扭头往毛家的方向喊:“爱爱!快出来劝劝你儿子呀!他怎么这个时候回医院呢!”毛勇的妈从家里走了出来,眼眶红着,拉住张大妈的手,跟她说着家里发生的事。

毛勇听着心里难受,在母亲讲完之后,张大妈拍着毛勇的手臂,说着:“你是好孩子,好孩子。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回来了去我们家拍拍门,让大娘知道你回来了啊。”

毛勇答应完张大妈就往社区外面走,心里酸得很,又不知道该怎么跟长辈表达。走出了小区,他心里的牵挂让他停下了脚步。他停在那里,有一瞬间的后悔。那一瞬间,他知道原来他不想走,但是他还是迈开了步子顺着那条空无一人的路走了下去。

(二)

吴名到派出所就发现,派出所又多了东西,他笑着问:“嚯,老陈,这是这星期第几个送东西的了?”老陈给他简单讲了讲,今天一小伙子冲进派出所放下五百个口罩就跑了,他们连名字都不知道。吴名和老陈都是老警察了,干警察这么多年,什么事情没遇上过。老陈最后感慨了一下:“想当年,我也是满怀热忱和正义感才干了警察。”旁边的女警打趣着:“是不是干得时间长了就没这感觉了,现在对这样的暖流心里又有触动了?”老陈拿着保温杯,点头道:“这位女同志说的对呀。”老陈的样子让大家都笑了起来。

大家嘻嘻哈哈着准备下班了,老陈提醒吴名,他俩该去值班了。吴名坐在警车上,对着后视镜,正了正自己的帽子和衣服。老陈发动了警车,吴名把车窗摇上去。“老吴,咱们这晚上值班,累呀。”“可不止累,还冷呢。你今儿吃饺子了吗?”老陈听他提起,得意地笑道:“我媳妇在家包了一锅排饺子,荤素都有,我可是吃了才出来的。那饺子香得哦,下次你带着弟妹来我们家,我让你嫂子给你们都下点尝尝。”吴名想起他准备出门的时候,媳妇才刚下班回家。“我今天还没吃呢。”老陈看吴名的神色,心下了然,跟他说没关系,回家再吃也一样。

俩人正值着班,老陈看到街上一辆轿车缓慢地行驶着,轿车开着车灯为车前行走的女人在夜里照亮前路。“昨晚我值班的时候也见到他们了,问了才知道,车主的媳妇是医护,这个点是去医院值晚班,医护担心自己身上携带病毒,说啥都不让丈夫开车接她上下班,每天坚持走去医院走着下班。”吴名看到女人孤零零地在空旷的街上走着,莫名想起了自己。他叹了一口气,跺了跺脚,感觉身上又暖和了起来,继续站在值班点。

过了一会儿,吴名看到了她妻子的车。他带着口罩,露出来的眼睛都笑弯了。老陈用手肘顶顶吴名,朝他妻子的方向扬了扬头,示意他去见见媳妇。吴名摇摇头,他们值班的时候不能离岗。他知道,妻子一定会走过来。她从车上下来,一步一步,走到了他的心尖上。“你怎么来了啊?”吴名朝妻子的方向喊道,“不是说让你别过来吗?”妻子把保温盒放到离他还有几米远的位置,然后朝他喊:“你没吃东西,我给你送点吃的!”吴名怕她待在外面再接触到病毒,赶紧催她回去。

妻子张开双臂,问他:“我能抱抱你吗?”吴名看着妻子满眼的期待,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她说:“你赶紧回家!”妻子看着他,歪了歪头。吴名朝她摆摆手,示意她快点走。妻子只好看着他,一步一步地退了回去。见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吴名快步走到保温盒前,拎起了放在地上的保温盒。妻子见他拿到了保温盒,就喊了喊他:“我走啦,要吃完啊!”吴名又跟她摆摆手,对她喊了一句:“路上小心一点,别乱跑,到家回个消息!”妻子笑着接收到了他语气里的温柔,鸣了一下笛,算是回应他。

吴名打开了保温盒,里面是热气腾腾的饺子,热气氤氲了他泛红的眼眶。这个寒冷的夜晚,还没有结束。

(三)

白衣走到医院门口时向身后的车挥了挥手,丈夫用车灯打了双闪回应她,她看到后就走进了医院。“白衣来了啊。”她笑着回应华大姐:“来了来了。”白衣先上了厕所,然后开始换防护服,准备进隔离区。

在换防护服的时候,她问了华大姐一句:“我听说今天中午的时候苗医生的姑娘来给苗医生送饺子了?”华大姐拿着马克笔在白衣身后写着字,回着她:“是啊,苗医生有十多天没回家了,小姑娘想妈妈了,孩子她爸就煮了饺子带着孩子在住院部外面给她送饺子。”白衣想起了苗医生温柔的脸和她家的小姑娘,就不敢再接着想下去。她小声说:“怪心酸的。”

华池写完了白衣的名字,跟她说:“可真是,我就在楼上看着,小姑娘离妈妈有几米远,母女俩一对视,我这泪就下来了。”说完,华池就沉默了。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白衣叹了口气,转身抱抱华池,她知道华池也想远在千里之外的孩子了。华池和白衣一起值了好几次夜班,也跟白衣讲了自己家里的事。

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华池从北京坐专机驰援到武汉。华池接到命令的时候正在家里,一点准备都没有,就得赶紧往机场去。她老公抱着孩子一路送着她,她小孩儿哭得厉害,她心就揪着疼。她老公什么都没说,她知道他心里有心疼也有埋怨。来到武汉之后她就忙得很,今天看到苗医生见闺女,她都把护目镜给哭花了。

白衣收拾好心情,就守到隔离病房外。她每隔十分钟就伸着头透过窗户看看病房里的情况,看到里面病人一切都好,她再坐回到硬邦邦的塑胶凳子上。她观察的隔离病房里躺着一个已经住了几天院的小姑娘,名字是莫芳绮,大家都叫她小莫。

小莫是突然发烧到38度后打了120,说明了自己可能感染了新冠病毒后由救护车带到医院。她在离家前就再三叮嘱了家里的老人一定要在家隔离,之后她住进了隔离病房。第二天,白衣带着她进行各项化验和检测,胸片、CT、病原检测。小莫走进检测室之后,她顺着逐渐关掉的缝隙向门外望去,像是被检测室吞了进去。它嚼了嚼,没有吐出她的骨头。检测结果出来后,白衣告诉小莫,她被确诊是阳性。她的心深深地坠进了水里,冒了几个水泡之后,再也没有浮上来。

白衣安慰她:“你还年轻,身体素质也很好,抵抗力很强的。”小莫沉默了很久之后,抬头时她的眼睛变得一闪一闪的,希望在眼珠里翻了几个滚。她笑着对白衣说:“我知道的,这个时候害怕和恐惧都没有用,一切难受都是慢慢到来,我只要一天天变得更坚强,挺下去就可以了。”这几天里小莫一直努力多喝水、积极排尿、少食多餐,心态也很放松,她感受着自己身上的疾病。她才24岁,感觉到自己身上所有的器官都在竭尽全力地帮她。

这天晚上,是小莫24岁本命年的最后一天。在半夜十二点前,小莫突然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无力,她摸了摸自己的心跳和颈动脉,跳动都弱了下来。住了几天院的小莫一下子明白自己这是缺氧了,她拼命地呼吸,呼叫了值班的医生。在病房外的白衣立马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进病房了解了情况之后,她跟华姐一起把氧气瓶给推进了病房。

小莫大口地吸着氧气,她的胸廓努力地配合起伏。华姐和白衣扶起小莫,让她斜靠着,保持和腿一百度,避免肺腑受其它内脏的压迫。小莫求生的样子让白衣模糊了眼眶,她抬头往上看,逼自己克制住眼眶的酸涩。华姐握着小莫冰凉的手,鼓励她,让她不要焦虑。小莫的耳膜鼓噪着,她听不太清华姐在说什么,只能配合华姐和白衣的动作让自己的四肢热起来,即使她做不到,却还是在拼尽全力地努力着,她在挣扎着逃离死亡的边缘。

过了一个小时,小莫的体温还是没有上升,华姐和同事已经准备好随时抢救小莫了。白衣还站在小莫身旁鼓励小莫,让她挺住。小莫看到自己手脚都在发白,甚至已经麻木到动弹不得,说话也没有力气,但她坚持着,断断续续地对白衣说:“如果我没抢救过来器官衰竭,就尽早放弃,不要再浪费医疗资源。” 白衣握住她的另一只手,对她说着:“你抓着我!你抓着我!”小莫眼里蓄满了泪水,她拼尽全力在向生的希望靠拢。白衣凑近,听见了她从喉咙里努力喊出来的声音:“我要呼吸!我要活着!我要呼吸!我要活着!”白衣见过生死,但在此时此刻,她还是被震撼到了,她的手也颤抖着回握住小莫。华姐捂住了嘴,人类求生的渴望如此强大,年轻的身体爆发出了对生命永不放弃的力量。这种原始的力量震撼着在场的所有人,让人控制不住地颤抖、哭泣。

小莫不知道自己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多长时间,她的脑子在这段时间想了很多很多。她记起了看到过的类似祁连群山中的那种奶白色的雾,这种雾笼罩着童年行将结束时那段非常幸福时期中的一切,她走过了这片辽阔的幸福而欢乐的土地后,路就变得愈来愈窄了,接着就高高兴兴而又提心吊胆地走进学校教室,虽然这间教室里洒满了初升太阳专有的灿烂的光晕……

她拼了命地在呼吸,回应着握住自己手的医生。她身上开始一阵一阵的酸疼,她有一点点困,但她不敢睡过去,疼痛像一根紧绷的丝线吊住了她的神志。痛苦的时候,时间一秒一秒地捶打着她的身体,她感觉自己的骨头上都有淤青。就这样在恍惚里,她挨到了第二天凌晨。

凌晨三点,白衣惊喜地发现小莫的手开始热了起来,整个人也不再是濒死的状态。虽然她的体温又升高了,但这证明小莫体内的免疫系统又开始战斗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白衣继续在病房里照顾小莫,华姐和其他医生已经回到其他病房里了。白衣眼眶湿润着给小莫竖起了大拇指,对她说:“你挺过来了,小莫。”小莫朝白衣艰难地笑了笑,她又活过来了;她看到了这群一直陪着她的人身后张起的白色羽翼,她又能自主呼吸了。小莫手脚无力,白衣给她戴上了口罩,捏紧了鼻梁处的空隙。

到早上六点,毛医生来和白衣换班,白衣跟他交代了小莫的情况之后,就放心地离开了。她步行走在空无一人的武汉街头。天将明未明,黎明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天光从里面缓缓地流了出来,晕染了深蓝色的幕布。

(四)

白衣走到社区前,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此刻松弛了下来。她的眼前一阵恍惚,社区的大门在她眼前闪过了一下便消失了。她直直地倒下了。

今天是武保老大爷在社区值班,他把社区登记表从抽屉中拿出来,然后在社区前散起了步,上身还做着扩胸运动。走着走着,他看见前面有一个小姑娘倒在地上。他赶忙跑过去,认出这是社区里的白衣。“白衣,白衣。”他拍了拍白衣的脸,见她没反应,赶紧给白衣的家人打了电话。

白衣的丈夫戴着口罩开着车停到路边,跟老大爷解释说:“白衣有点低血糖,这是累着了。”他抱起白衣将她放到车里,跟老大爷打了声招呼:“大爷,我送她去急诊。”老大爷催促着他:“快去快去,回来了再登记。”

等白衣的丈夫带着白衣回来的时候,武保老大爷正忙着跟社区的大妈讲道理:“现在时期特殊嘛,大家都出不得门,你们家有什么紧缺的,尽管跟咱们讲,咱们居委会都给大家买回来的。”大妈还想接着跟老大爷说,老大爷看见白衣,探头对白衣的丈夫说:“你们回来啦,来登记一下。”然后接着跟大妈说:“你整天想着出去,你看看这个小姑娘,今天都累晕在我们社区门前了,你说她做医护的容易不容易?你想着往外跑,这不就是在给她们医护增加负担嘛!”大妈看到白衣口罩上的黑眼圈和眼里的红血丝,别扭地跟老大爷说:“好啦好啦,我不出门了,你记得把我们需要的东西送到家门口哦。”老大爷接着她的话说:“你要的东西咱们都给你购置好喽,一样都少不了。”大妈这才慢吞吞地走回家去。

他转头又交代白衣:“白衣丫头年纪还小,可得要注意身体。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你这身体才是你救人的本钱。”白衣笑着应:“您说的对。”老大爷给俩人测了体温,登记好之后就让他们回家了。

志愿者来他这里拿今天采购的单子,老大爷从兜里掏出了钱递给志愿者,让他买点牛奶和巧克力,到时候给白衣家送去。志愿者问他:“大爷您这是?”武保严肃地对他说:“白衣是医生,她辛苦,你给她送的时候别提我,就说是咱们居委会特意给她买的。让她好好补身体,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志愿者点头称是。

等志愿者把东西都送到楼下之后,他们发现武汉下雪了。武汉的雪,静悄悄。社区楼下、街道上,没有一个人。武汉就像被摁了暂停键一样,所有的声音、热闹和欢喜都消失在了武汉的街道上、天空下。

大爷把手背到身后,站在登记处看武汉飘扬的雪花。现在的武汉多安静啊,他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孩子们和大人们都下来在社区里看雪、玩雪,人一多,就热闹,他们看着心里就高兴。他站了一会儿之后有些累了,就把手揣在一起,坐到了登记处的凳子上。

郑鹏下午出门的时候,看到武保老大爷守着登记处在风雪中一动不动,帽檐上、肩上、身上都落满了雪。老大爷就在没有晴明的天光中,变成了一个“雪人”。郑鹏拿出了手机,给老大爷拍了张照,然后走过去问老大爷:“您冷不冷啊?”老大爷笑呵呵地跟他说:“我认得你,你是记者,要工作。但出门先登记啊。”说完他用袖子把桌子上的雪拨开,从抽屉里拿出登记表和温度计。

测过体温之后,郑鹏看见老大爷颤巍巍地把手套摘了下来,写上他的体温信息、楼号和姓名。郑鹏把他出门时妻子塞给他的暖宝宝拿了出来,撕开之后两端粘在一起,让老大爷能在手里握着。

“今天天冷,还下雪了,您记得早点回去啊。”郑鹏怕武保老大爷听不清,特意在他耳边大声地说。

“好好好,我马上就回去了。”

郑鹏走了一段之后,回头看,老大爷还在风雪中坐着。

(五)

郑鹏是央视记者,今年趁着假期回武汉过年,没想到疫情爆发,台里希望他能前往一线带来报道。她的妻子是新华社的记者,接到了待命的消息。

他们俩正在进行备孕的计划,看着彼此,心里都在犹豫。“咱妈会不会怪我们。”妻子小声地说。郑鹏也很矛盾,他们两个错了几年才好不容易把假期调在一起,两个人如果上一线采访,就又要错开了。他抱紧妻子,说:“应该会怪我,但现在咱们要跑一线,实在不是要孩子的时候。”妻子张了张嘴,没说什么。但郑鹏知道她的意思,真的要上一线吗?他也在心里问自己这个问题,他可耻地犹豫了。他暂时不知道台里会把他安排到哪里,他在本能地害怕,害怕进隔离区,害怕感染病毒。最后是妻子进屋拿出了两个人挂在一起的记者证,先给自己戴上之后,又为郑鹏戴上了他的记者证。郑鹏吻上了妻子的眼睛,她的眼睛里装满了他的勇气。

几天后,妻子接到的任务是前往火神山,进行一线采访,而他则主要是到医院去带来报道。这几天他已经见到许多同行来到了武汉,有央视新闻、新华社、人民日报、CGTN和地方台的记者,他们在不同层面为中国和国际社会带来疫情中心的最新消息。

郑鹏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把记者证戴好了。他去医院接替央视记者继续跟进报道医院里的动人故事。“鹏子,昨晚有一个小姑娘生死一线,直到今天早上才挺了过来,你看看她情况稳定了试着跟她沟通一下。”郑鹏知道这件事的价值,答应了下来。他找到了毛医生,问他小姑娘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小莫啊,刚巧她睡醒了,现在的精神应该还可以,你采访的时间长吗?”隔着防护镜,毛医生认真地问郑鹏。“时间不会很长,很快就采访好了。”郑鹏立刻回答他。毛医生想了想,跟他说:“这样,你一会儿穿上防护服,跟护士一起进到隔离区,你问问小莫,看她愿不愿意。”郑鹏答应了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到隔离病房。在护士的提示下他一层一层地穿好防护服,等走过无菌区,郑鹏就紧张了。他隔着防护服,手握成拳,他在害怕。他的腿好像被记者证拉着,一脚踏进了隔离区。他看了看身边的人,看到和他一起走进隔离区的有这么多人,他忽然又不怕了。他的心池在害怕和责任的冰与火中开出了一朵孤勇的花,脑子里像弹幕似的刷起了他做新闻职业的本分。“新闻职业就是很多人往后的时候,我得往前,我得往前。”他小声的嘟囔着,声音密密地撞着白色的防护服。

他见到了小莫,果然像毛医生说的一样,她刚睡醒,这会儿有了一点儿精神。他语气温柔,给小莫说了自己是央视记者之后,问她有没有什么话想跟医护人员说。小莫想了想,认真地对着镜头说:“我很感谢白衣姐姐,也很感谢所有在半夜还守着我、担心我的天使们。”郑鹏以这个问题打开了话题,跟小莫一问一答地采访了下去。

采访很顺利,郑鹏采访完之后走到其他的隔离病房,还看到有医护在教病人打太极。他进去的时候,医生正手把手教这位大妈怎么做“白鹤亮翅”,大妈被逗得笑得停不下来,拉着医生就说:“今天你教大妈怎么打太极,明天大妈教你怎么跳广场舞。”医生也笑了,跟大妈承诺:“行行行,明天我一定学,等回广州就跟我妈一起跳。”

白色的病房里住着色彩斑斓的人。郑鹏也参与了进去,跟着学的时候问了大妈医院里条件怎么样。大妈对着镜头说:“病房里有热水,有单独的卫生间,还有我们‘亲闺女’。”医生听见了后半句笑得直不起腰:“大妈太有趣了,我都怕我到时候不想走。”大妈听见这话高兴了,额间的皱纹都笑出来了,拍着医生的肩说:“疫情结束了,明年春天你来大妈家,大妈给你做正宗的热干面,给你放最足的料。然后带着你去看黄鹤楼、看樱花,晚上大妈喊上姐妹们,你跟大妈一起跳广场舞!”

隔离病房里隔离了冬天的寒冷,温情在这里是一股流动的活水,从患者心里流到了医护的心里。外面的雪已经停了,留在屋檐上的雪等待着春天第一朵花的盛开。

郑鹏回家之后妻子并不在家,屋里空荡荡的。他看到妻子在桌子上留的条儿——有火神山采访任务,饭菜在冰箱里。郑鹏把饭菜放进微波炉里,打开手机,进入了直播火神山工程的直播间。他熟练地调着手机端可以查看的机位,终于看到了在工人中穿梭的妻子。这个机位里拍出来的她,在手机屏幕里只有一个黑点。他与妻子有着很多次隔着镜头的会面,这一次也不例外。他吃着饭,看着手机。

“老婆,你怎么这么棒啊。”

“老婆,你好辛苦啊。”

“老婆,外面风那么大,你的脸肯定会吹得起皮,等你回来了我给你买最好的护肤品。”

……

他的声音只有家里的沙发和墙上的电视听到了。吃着吃着,他的眼泪就大滴大滴地往碗里掉。他最爱的人在工地上受着风沙,他什么都不能做。他们两个人都有不能推卸的责任,这责任压走了他们相处的时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真想抱着妻子,待在家里,好好地过一个年。他知道这个想法是不负责的,他是记者,心里的这个声音喊得很大声;可他就是个普通人,这个声音颤巍巍地迈着步子,每一步都走得很坚定,他想妻子了。

(六)

在网络空间,时时刻刻都有醒着的人。网友在@共青团中央的动态里,看到了火神山建设工地现场的采访。

镜头捕捉到一个蹲在一旁捧着盒饭正吃的工人。记者就问师傅:“您很辛苦吧?”师傅脸上的皮肤被风吹得干燥到蜕皮,眼也有些睁不开,听见她问自己,就回答她:“还好。”说完笑了一下,笑容憨厚朴实。记者又问:“几班倒啊?”师傅放下了手里捧着的盒饭跟她解释:“两班倒,我们是白班,现在我看护这个旗子,定位旗。”她接着问师傅:“您是、就是说这次这么辛苦也是相当于很愿意支持武汉的这个工程?”师傅肯定地回答她:“是的,我自己来的。这里没有熟人,都是昨天自己打车来的。今年过年没回家,我都不是这里的,我是河南的。”记者惊讶了一下,随即是满满的感动:“谢谢,谢谢您!”师傅又向刚才那样笑了,腼腆地说:“不客气,是应该的。”

视频播出后反响很大,网友也很激动。#河南#、#来抄河南的作业#、#河南硬核#、#河南村长#、#河南省长#等话题迅速蹿红,上了微博热搜。

网友在下面评论:

“白岩松老师说‘河南什么样,中国就是什么样’,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进行地域黑,抹黑河南。”

“河南没赢过一场网络暴力,也没输过一场民族大义。”

“疫情结束了真想去河南旅游,有朋友推荐旅游胜地吗?”

“河南采取措施又快又好,各省赶紧抄作业!”

“河南太有安全感了!”

“看看人家河南,我们这儿地方台还在教包饺子呢(怒)”

“河南真的太努力了,如果河南守不住疫情就会完全在华北蔓延开。河南加油!”

“现在被夸的河南,就像一个憨厚的农家小子。曾一直被欺负嘲笑,还是抹掉眼泪,脸朝黄土默默做实事。突然有一天被点名夸奖,他也不太会说话,只会憨憨地笑,心内欢喜却小心翼翼,用带着河南乡音的普通话一遍遍说谢谢,然后告诉自己‘还要更努力呀’。”

……

当然,爆红起来的不止有关于河南的这些话题,还有#火神山#、#火神山云监工#、#火神山建设全天直播#等标签,网友们用幽默冲破了谣言和恐惧,向世界证明了:当疫情到来时,恐惧不是主导人民的情感,爱与感动才是。

网络冲浪为待在家里的国人共同打开了一扇减压的窗。在这里,网友一起为各地医护人员和解放军军医驰援武汉送上祝福、祈祷平安;在这里,网友一起见证火神山、雷神山的建设完成;在这里,网友分享生活里有趣的瞬间,为屏幕外素不相识的人送上欢乐和笑声;在这里,网友记住了年高德勋却披挂再上一线的钟南山、被口罩在脸上压出深深的痕迹的李兰娟和许许多多看不到防护服下的面容只能看到他们坚毅背影的一线医护人员……

十四亿人在家里、在前线、在路上等待着春天的到来。

(七)

李同学上网冲浪时看到热搜#你在家待了几天了#,她退出微博点开了日历。

1月15日,李同学开始宅在家中。

1月20日,李同学开始在各个社交平台发布注意防护、辨别口罩真伪和口罩正确佩戴方法,并开始劝自己家里的老人出门要戴口罩。

2月28日,李同学因一些情况,所以走出了家门。

李同学算了算日子,她在家待了有一个多月啊!这一个月里她感受到了恐慌,也感受到了全民积极抗疫的幽默和乐观;她看到了各个省份的数字在不断的上涨,也看到了各个省份的确诊人数都停在了零这个数字上;她看到了全国最好的医生都在往武汉跑,也看到了部分武汉市民在往全国跑;她看到了武汉在疫情开始时被耽误了最好的时机,也切身感受到了河南当机立断采取的各项防疫措施……

从钟南山院士宣布新冠病毒有人传人的风险到疫情在全国蔓延开,只有不到十天的时间。从第一封写着“不计报酬、无论生死”的请战书的出现到全国各地同舟共济驰援武汉,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除夕夜里那些与家的方向背道而驰、奔赴一线的医务工作者,给中国人民带来了庚子鼠年的第一份温暖。各行各业的人们,都在为抗疫做出自己的努力,点点萤火,终汇成人间星河。

在这个冬天,她摸到了中国的心跳和脉动。她与中国一起,同频共振。

她在家里听到了雨声,春雨伴着春雷,淅淅沥沥。希望沁着春雨,在感动的土里,照耀着胜利的曙光,钻出了嫩绿的小芽。冬天的雪早已化得无影无踪,人间的第一朵花盛开了。

(作品采自“在一起,师院人众志成城抗击疫情”主题征文,作者系我校文学院2018级汉语言文学四班学生)

编辑:李春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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